第十一章(2 / 7)
被人从海上救起。事后猜测,他很可能是从马赛出的海。如果他真的从马赛出海,那就意味着他是从海上逃亡,租了条船,逃向一望无际的地中海。所有的情节都吻合上了,巨细靡遗,拼图的每一块小片完全密合了,天衣无缝。如果他不是那个杀手,如果他不是那个躲在马赛海边开枪的人,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事情呢?
他睁开眼睛,痛苦开始侵入他的内心,他的思绪一片混乱,不过,脑海中还有一小块清醒的地方。有一个决定很清楚,就像他脑海中那块仅剩的记忆。他和玛莉圣雅各的巴黎之约不可能了。
也许有一天他会给她写信,把此刻说不出口的话写信告诉她。有一天,如果他还活着,还有办法写信,他就会写,但不是现在。此刻,他不知道从何下笔。他写不出感谢的话,也无法表达对她的爱,甚至根本没办法跟她说明一切。她会一直等他,然而,他却不能去。他必须离她远一点。她不能和一个杀手有任何牵扯。她看错他了。他内心最深沉的恐惧终于变成真的了。
噢,老天!此刻他眼前并没有霍华德利兰的照片,然而他却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!头条新闻那个可怕的标题让他想到太多事情,也印证了太多事情。那个日期。八月二十六日星期四。马赛。他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人生会如何发展,但他知道,只要他活一天,就永远忘不了那个日子。
八月二十六日星期四
不太对劲。奇怪,哪里不太对劲?哪里不太对劲?星期四?星期四并没有什么特殊含意。八月二十六日?二十六日?对了,不可能是二十六日!二十六日这个日子不对!有一个日期他实在听了太多遍了。在华斯本的日记里——他的病历表。华斯本不厌其烦地和他核对每一项资料、每一句话、每一个日子,这过程中的每一个时间点,都不知道核对了多少次,多到无法计算,多到他根本想不起来!
八月二十四日星期二,那天早上你被人送到我家,准确的时间是八点二十分。你的情况是
八月二十四日星期二。
八月二十四。
所以说,八月二十六日那天他根本就不可能身在马赛,不可能在海边的窗口用步枪杀人。他不可能是马赛的那个杀手!杀死霍华德利兰的凶手不是他!
六个月前有个人被杀了只不过,并非刚好整整六个月。是将近六个月,但不是整整六个月。所以,他并没有杀那个人。当时他人在黑港岛上,在那个酒鬼医生的家里。
他脑海中的迷雾渐渐消散,痛苦也慢慢退去,内心充满了兴奋。他终于发现了一个百分之百的漏洞!既然有一个漏洞,一定还有更多!
杰森看看手表。九点十五分。玛莉已经离开了咖啡馆,此刻正在克鲁尼博物馆的台阶上等他。他把报纸放回架上,行色匆匆地朝着阅览室那教堂般的巨大拱顶跑去。
他沿着圣米歇尔大街往前走,越走越快。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个站在绞刑台上的犯人,在临刑前的那一刻突然获得赦免。此刻,他终于体会到那是什么样的滋味,他渴望找个人分享那种不寻常的感受。这一刻,他终于摆脱了凶猛狂暴的黑暗,逃离了波涛汹涌的大海,看到天空中射出的一道阳光——仿佛在那个小村的旅馆里,整个房间都洋溢着阳光的温暖。他要赶快找到那个人,因为,就是那个人给了他温暖、给了他阳光。他要赶快到她面前,紧紧抱住她,告诉她,一切都充满了希望。
大道上呼啸着三月的寒风,他远远看见她站在台阶上,双手抱在胸前瑟缩着。一开始她还没看见他,眼睛一直盯着那条三车道的宽阔马路,东张西望拼命搜寻。她看起来很不安,很焦虑,满脸的迫切,仿佛很怕见不到她渴望见到的人了,很怕那个人不会出现了。
十分钟前,他很可能真的就不会在这里出现。
她看见他了,那一刹那,她脸上顿时容光焕发,神采飞扬,露出灿烂的笑容,整个人立刻生气蓬勃起来。他终于走到她面前。那短暂的片刻,他们相对无言,仿佛有一股温暖包围着他们,仿佛车水马龙的圣米歇尔大街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。
“我等了很久,”她终于开口了“我很怕,担心得要命。你出了什么事吗?你还好吗?”
“我很好。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过了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
他伸手抱住她的肩膀“‘六月前有个人被杀了’还记得吗?”
她眼中闪过一丝阴霾“对,我记得。”
“我没有杀他,”杰森说“他根本不可能是我杀的。”
他们在蒙巴纳斯区人潮汹涌的中心地带找了家小旅馆。大厅和房间破破烂烂的,但整间旅馆的门面却依然被一种失落已久的优雅气度装点着,弥漫出一种永恒的气氛。在这个如嘉年华般繁华热闹的市中心,这里倒是个难得宁静的休憩地点,仿佛在现代的潮流中逆来顺受,却又超然地守着自己的小角落,遗世独立。
杰森关起门,朝那个提行李的白发服务员点点头,然后塞给他一张二十法郎的钞票。那个服务员本来一脸冷漠,一拿到钞票就忽然殷勤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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